家里有个体弱多病且唠叨的老人，是种什么体验？

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。从我记事起，就没有一年不生病。

我生在一个人多地少的丘陵区的农村，从记事起，家里熬药用的砂锅就几乎没有休息过。熬完中药的药渣倒在窗根下羊圈的顶上，铺了满满的一层又一层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，反正几乎是天天吃药。后来又在城里的医院检查了很多次，说是结核病。于是青霉素、链霉素、雷米封等西药轮番登场。别的不说了，光链霉素瓶子，我玩的丢了的、烂了的、扔了的不说，剩下的就装了满满的一面口袋，还有一堆装不下的。

到医院看病，医生说肚子里有脓水，得开刀。于是从后腰部位切开了个口子，流了很多不是脓也不是血的不明液体。切口也不缝合，说是让自然愈合。躺在炕上，九个月不能起床。最后是吃了二叔从部队上两次捎回来的十斤葡萄糖，才在过年前勉强长住了刀口。

问题却没有解决，肚子一天比一天大。到处求医问药，也解决不了问题。医生说，回去想吃啥喝啥就满足要求吧，不用跑了……最后躺在床上不枕枕头，自己就能看见肚脐。

有一天，蒙冤入狱五年的二舅来家里看望姐姐。一看这种情况，立即掉头就走了。天黑了，满头大汗的二舅从一百多里地外的医院赶回来了，烂了的自行车座垫把大腿内侧都戗破了。

第二天全家外出借钱的借钱，准备东西的准备东西。下午，母亲坐上父亲的自行车，带着全家的希望岀发了。

五天后，父亲回来拿钱，各处借下有一千多，不够也得去，顺便把我领上，以防手术失败了，能见最后一面。

我去了之后第二天早上八点多，父亲给了我五分钱，打发我去城里买冰糕。顶多九点钟，城里的街道上突然广播了一条紧急通知：ⅩⅩ医院的XXX！听到广播以后，立即返回医院！抢救革命群众！……

后来才知道，医院的“造反派”们夺了“反动学术权威”的权之后，信心满满地要为人民服务。不料切开肚皮后，肿瘤体积巨大，根本无从下手。但他们本着“为人民负责”的精神，经过简单的商量之后，便派人进城去找平时扫厕所、给食堂买菜当苦力的“反动学术权威”，让他回来处理这个问题：勒令他只许老老实实，不许乱说乱动！

我从城里回来后，这位主刀大夫已经换上了白大褂，一改往日姿态，目光炯炯有神。查体后立即作出手术方案：先抽空肿瘤内的积液，开通输液通道。然后手术剥离…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张操作，以精湛的技艺做完了这台手术。后经各种计算，肿瘤重达39斤半！光肿瘤的外皮就重达8斤多！我在垃圾堆旁看过，上面切断的血管足有大拇指粗。

病根去掉之后，本以为就此安宁了。不料后来更毛病多了：今天是头疼了，得吃药。请来医生查，一切正常。给片止痛片，好了。改天又是肚子里不舒服，口里涌寡水。再找个医生看，开点药，又好了。跑医生家次数多了，医生也知道是什么病了。有次和我哥哥打赌，拿月饼里的枣泥捏了几颗丸药，回来一吃，肚子不疼了！从此哥哥就认为是装病害疼，再让他去喊医生，他就不去了。这个任务就是我和姐姐的了。

姐姐出嫁后，哥哥又不理，于是就该我了——只要一个月不回来一趟，就肯定让人捎话“你妈病了”。家里不能放药：有年我因腰伤，刚买了两盒大活络丸。还没顾上吃，就被叫回去了。走的时候忘了拿，过几天回来，吃了，说是腰疼！

后来接到城里，新鲜劲儿一过，就又开始闹病了。二楼住着朋友夫妻两个，妻子是医生，医术很好，妇科儿科在本县是一流水平。请来看病，诊断为高血压。开了尼群地平、芦丁等药。吃了半年，又说头晕，不舒服。量血压，一切正常。心里不放心，我又领上到市医院作了全身检查，也没发现问题。正说要去省城找人看看时，母亲天天念叨一楼的老太太，儿子领上去了趟绵山。回来给大家讲绵山的风景怎么好……我听懂了话里的话，那段时间因为分期付款买了套房子，刚交了款。手里没钱，日常开支都非常紧张。只好找朋友借了一千多块钱，领上他俩人坐火车到了介休，又包了辆汽车上了绵山。爬了龙脊岭，看了唐营和介子推殉难处，又进了水涛沟。我搀着母亲，来回走了至少四十里路。又看了抱腹岩、大罗宫等处。一天下来，累的我腰伤复发，第二天起不了床。不过母亲至少有半个月，不再唠叨那儿不舒服了。

后来依此类推，每年一趟：灵石王家大院，孟山永寿寺，沁源县景区，太原晋祠，北京颐和园、故宫、圆明园、天安门、王府井……反正不游览一次，不去一次市医院，我就病了！你就不得安宁。至于什么体验，我实在说不清——老大二十多年不管不问，也不见咋地了。我一个人赡养两个老人，最后他们游玩时走不动了，主动说以后不岀来玩了。

此后就在家里生事。咋做也不合心思，天天寻坏气……最后86岁仙逝。

你说是什么体验？

我妈，我家的老公主，简直无敌了，从小，我记忆中，我妈就不是这里不舒服，就是那里不舒服，反正舒服的日子约等于零。我爸曾经说过：“你妈，要是哪一天不说一句自己不舒服我就奖励她一百块钱”，这里划个重点，说这话时，我爸工资工资不到1000元钱，我还是小学鸡，现在，我闺女都上大学了，我妈还没挣到这笔奖励。

这个还是有个背景的 ，我妈妈的爷爷曾是庄里的大地主，庄里的地都是他家的，解放前因被土匪绑票威胁，把地买了一大半，据说是给了土匪一麻袋的银元。所以，家道中落，解放后，因祸得福，划成分是中农。我姥姥家的人，都是比较注意身体，一般过年见面，不是这个心脏不舒服，就是那个腰腿疼，反正就是大型病友见面会，各种病症，各种自怜，每次，都看到我忍不住翻白眼。经常都要带着各种补品，奔波在探病路上。

作为有家庭背景的老公主，我妈的心智一辈子都留在我姥姥家那个三千人的大庄里。我们个个结婚生子，各种程序和礼数，都要按照我妈爷爷那辈的老礼走，问题是，这礼数走的人荒腔走板，让人哭笑不得。

比如，我弟弟结婚，我跟我姐居然全程不知道，结婚日子还是我们打电话问父母才知道的，我们礼服都是匆匆定制，到今天，我都不知道，我弟弟结婚，我妈到底给了什么，只知道，给买了一套房。

没办法，自己妈自己受着。天天叨叨，我们不孝顺，不孝顺。结果，今年一检查，乳腺癌。

没办法，没办法。什么体验，没什么体验，这也就是自己妈，要不是自己妈，早就不管了。

刚开始非常的心疼和紧张，后来一听到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
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位。我大学毕业后在江苏昆山上班，爱人是我大学同学，我们两个都来自农村，父母把我们供应到大学毕业，说实话，家里虽然不是家徒四壁，但是确实也没有办法和能力在继续支持我们了。所以无论是工作还是买房结婚，都是我们靠自己，一点一点，像蚂蚁搬家一样攒起来的。是完全属于白手起家的那种。

经过几年的省吃俭用和奋斗，我们在昆山买了房子和车子。其实刚毕业结婚那会，父母都还好，蛮体谅我们没有钱的苦的。很少给我们添麻烦。当然我们自己尽管省吃俭用，也会尽量给父母买一些几乎超出我们能力的所谓好东西孝敬他们。岳父母还好，一再嘱咐我们不要乱花钱。我父母刚开始也还好，但是自从我们买了房子又买了车子后，父母常常在邻居面前吹的天花乱坠的。说儿子儿媳在城市上班买房子了，两个人一个月工资有将近20000元呢。尤其是我母亲，一旦有这个想法后，就几乎不工作了，尽管她才50多岁。农村许多像她这个年纪的人，都会出门打工挣钱。我也觉得，生活慢慢变好，不想工作就不工作，反正农村里有田地，父母打工挣钱也够他们生活用的。我也有时给他们一些零花钱。如果光是这样，我也无所谓，但是自从母亲打定主意认为自己的儿子儿媳能干之后，不但不工作，开始了亮了主义，还经常说自己这里那里的疼痛，不舒服。刚开始，我也着实紧张了不行，特意请假从江苏请假回到安徽老家，带母亲去安医，省立看病。一圈检查下来，啥都没查着。就当花钱图给心安吧。之后，我回去上班了。没过多久，我母亲又电话来了，说是安徽的医疗条件不行，村里那谁谁谁早前不舒服，在省内没查出来，结果一年后，癌症晚期。还是上海查出来的。

听到母亲这样说，我也觉得也有道理，毕竟大城市大医院的条件可能更好一点。况且昆山离上海也方便，于是我在网上提前找好医院挂号，又是请假一周，带母亲去上海看病。一圈检查下来，花费了将近一万元，依然是没有病。唯一的问题，可能是心里有点闲得慌。让她多走动下，或者是找个工作忙点会好起来。母亲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了。没多久，又开始说自己不行了，喘不上气，一口气闷的上不来就见不到她了。在家哭得伤心死了。没有办法，我又请假回去，这次带她到北京去看的。依然没有检查出来啥。

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，将近2年的时间，她始终怀疑她有毛病，尤其是听说谁谁谁以前没有啥征兆，然后突然发现就是晚期了，不多久就离开了，她更是深信不疑自己有病。我都快崩溃了。单位领导也多次明里暗里说我假请的也太多了点。

所以到后来，一看到母亲的电话我就头皮发麻。又是一次，她自己坐车跑到徐州去检查，说是肚子疼，怀疑妇科有问题。我实在无奈死了，只有冷冰冰的说了句，你随便吧。如果你钱多，就慢慢看吧。我没有钱也没有时间陪你耗着了。挂了母亲的电话后，我又给在外打工的父亲打了个电话，告诉他母亲的病在心里。实际上身体可能没有病。我已经给她找了最厉害的专家看了。而且五脏六腑，CT，等各种化验，能做的都做了。医生的给出的结论是没有毛病。接下来我不陪她闹了。说明情况后，我就挂了。后来得知，母亲在我舅舅面前没少骂我白眼狼。我认了，也忍了。人在工作岗位上，房贷车贷，孩子教育费用，实在耗不起了。我就当那只白眼狼吧。

这是我表弟向我诉苦我姑妈的情况。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，真是耗得人精疲力尽。